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種什麽荔枝樹好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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種什麽荔枝樹好呢?

四方矮桌上,吳非辭點起一盞羊油燈,火苗只有豆大,若嫌不夠亮想多點幾盞,屋內便彌漫起油煙,熏得人直流淚。

不如開窗借點月色。

窗外漏進一團溶溶月光,堪堪能照亮到床前,卻也比油燈亮堂。

“你好,初次見面。”吳非辭挪過一塊蒲墊,曲腿坐下,問對面這位“夫君”:“May I know your name”

傍晚見到他時,是在明武門,正值禁衛交班,人多口雜,即使知道他同樣是穿書進來的,吳非辭也不好當場確認。

路上叔叔趙二又一直跟著,晚飯是在叔叔嬸嬸家裏吃的,孩子大人嗚哇哇圍著轉,吳非辭一直都沒找著機會。

直到夜深人靜,兩人回到自己院中屋內,才能坐下來確認彼此身份。

男子似有潔癖,手裏拿著一塊半濕的巾帕,在四方矮桌上來回擦拭,眼睫低垂,認真而仔細。

“趙知臨。”他回道。

“趙知……”吳非辭下意識重覆他的名字,念到一半,舌頭像是被石子絆了一下,急急止住。

不會是……她曾經認識的那個趙知臨吧?

男子擦完桌子,隨意擡手一揚,那團巾帕輕輕落入窗前的盥洗盆裏。

咚,水聲圓潤。

“你呢?”男子的身體向她傾了傾。

“我……”吳非辭捧起手邊缺了小口的粗瓷碗,低頭喝水,半口半口慢慢啜飲。

吳非辭認識的那個趙知臨,是她高中時的同桌,也是學神,更是當之無愧的校草,後來……後來吳非辭就把他給渣了。

不是因為有什麽苦衷才渣他的,就是單純地渣。

高中時,吳非辭曾向漫畫社投過幾份長篇漫畫稿,唯一過稿的是以趙知臨為原型的那一張。

約稿時,漫畫社要求她每周交稿10頁,她一口答應下來,畢竟趙知臨就在她身邊坐著,只要她想,隨時能動筆。

筆下的趙知臨越畫越多,讀書時的他,沈思時的他,打球時的他……

可她還想畫臉紅的、害羞的、無措的、甚至是眼淚婆娑時的趙知臨……

她被自己突生的想法折磨得睡不著。

某日,她黑著眼圈湊近趙知臨,道:“你的臉看起來好好吃,你能不能幫我嘗一口,告訴我是什麽味道的,省得我整日惦記著,惦記得我夜裏睡不著,都沒法背書了,很影響我的學習成績的。”

趙知臨看著她,頓了頓,眼眸垂下,輕聲道:“自己的事情自己做。”

他臉紅了。

吳非辭當晚通宵畫了三張他臉紅的畫稿,拿在手裏欣賞,頗為自得。

許是嘗到了甜頭,她故技重施,借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勢,隔三差五就去招惹趙知臨,直到被他發現畫稿……

那一天高考結束,趙知臨走到她面前,說:“吳非辭,你之前說想和我在一起,我答應你。”

可吳非辭當時手裏正拿著沒畫完的畫稿,裏面的對話正好是前幾天她對趙知臨說的,一字不差。

她自知理虧,拔腿就跑,上大學後更是不敢再與趙知臨碰面。

這麽一跑,就是四年,現在想來,可真是辛苦她了。

吳非辭偷偷瞥一眼面前男子,他在等著吳非辭的回答,手裏捏著一只白瓷碗,拇指指腹下意識地蹭了蹭瓷碗邊緣的黑點。

瓷器坯體裏若有鐵質的雜質,燒瓷時就會留下黑點,根本蹭不掉。

“這個家不太富裕,用不了太好的瓷器,你手上那一只已經是燒最白的碗了。”吳非辭的語氣弱弱地說道。

“我知道。”他嫌棄地掃一眼那黑點,說:“只是看它不順眼而已。”手腕一轉,將那只白瓷碗的黑點轉到吳非辭那邊,眼不見為凈。

坐下就擦桌,臟巾帕用扔的,現在又對這黑點看不順眼,過分講究又麻煩,和她高中同桌趙知臨一模一樣。

“你還沒告訴我,你的名字。”他的指尖敲在桌面上,眉間越鎖越深,以質疑的目光註視她。

吳非辭有點扛不住,低下頭訕笑一聲,“你……猜?”

她打算給自己想個新名字,可腦袋裏瘋狂蹦出一堆翠嘴大橘鴛鴦肚兜,要不就是旺財狗蛋和鐵柱,根本湊不出一個正常的名字。

她索性把難題丟給對方,瞎謅一個也比這些好。

“吳非辭。”他淡聲道。

“嗯?”吳非辭怔住,心口有一瞬間地停窒,脫口而出:“你怎麽知道的?”

“剛才還不知道。”趙知臨唇角略顯玩味,“現在知道了。”

她本來還有狡辯的餘地,可那一句反問,就等於直接承認了身份,辯駁再多也無用。

吳非辭現在很是懊惱,心虛果然容易露出馬腳。

“你詐我。”她不滿,喉底輕輕哼了一聲,手指劃拉著桌面。

桌面並不平整,不是這裏劃了一道深痕,就是那處磕了一個凹坑,劃拉起來像狗啃骨頭,哢哧哢哧響。

“有意見?”趙知臨眼尾輕挑。

吳非辭默默點頭,又立馬搖頭:“沒有。”

“你還挺大氣。”趙知臨似有若無笑了一聲。

還真是她認識的那個趙知臨,連得意時的語氣和神情都不差分毫。

穿書碰到誰不好,偏要碰到他?

吳非辭暗暗叫苦,又喝了幾口水,“之前我做了點對不住你的事,今天你詐我,你我就算是扯平了。”

“扯不平。”不等她話音落定,趙知臨就出聲否定了她,只三個字,字字清冷。

“好的。”她識趣地打住了這個話題。

時隔四年的重逢竟是這種情形,她始料未及,若談及過去,她總是理虧的那一個,若只字不提,又顯得她心虛。

所以她投機取巧地打算用幾句話將過去恩怨一筆帶過,但趙知臨顯然不吃她這一套。

她只能見好就收,暫時按下不提。

兩人坐在蒲草團上,對著窗,望月。

吳非辭是看了小說後穿進來的,趙知臨看的是史書傳記。

這本小說裏,主角和主角的故事是全然虛構的,但配角在歷史上卻有原型,整個小說也是以歷史真實朝代為背景創作,歷史上的大事件會在小說裏發生。

然而,無論是小說還是史書傳記,都不會留有阿婉和趙七郎的只言片語。

吳非辭大致說了一遍小說情節,趙知臨按著她說的,對上真實歷史事件,大概算出當下的朝代年份。

“小說結束在公主與佛子殉情,之後中原與西宛就發生了長達三年的戰爭。”趙知臨斜靠在窗邊,整個人站在油燈的光影裏,“歷史上記載,中原在三年後取得戰爭勝利,開辟了盛都至西宛的茶馬互市之道。”

燈光漸暗,吳非辭從屋角摸出油壺,給羊油燈續油。

“小說的結局可以改變,但歷史進程無法阻止,中原必定會與西宛打一場戰。”趙知臨上前,扶穩銅制的油燈底座。

公主與佛子殉情並不是戰爭的根源,更何況這個故事只是虛構。

“戰爭向來勞民傷財,到時候只怕連燈油都點不起了,很有可能會餓死。”吳非辭點油燈的手抖了抖,放下所剩不多的油壺,得省著點用。

她擡眼看向趙知臨:“不過你倒是不必擔心。”

趙知臨:“嗯?”

“等到那時候,你墳頭上的草大概長……”她比劃了兩下,“這麽高了吧?放心,我會給你多燒點紙的,你在下面肯定餓不死。”

小說裏寫著,公主逃婚那一晚,聖上雷霆震怒,當即下旨,命令值守明武門的所有禁衛,務必攔住公主與無咎佛子的去路,否則一律以失職處死。

明武門禁衛誓死阻攔,公主近侍拼死抵抗,血流成河,無一活口。

趙七郎定然也包括在其中。

他死於下月中旬,看不到中原與西宛交戰。

“多謝。”趙知臨側過臉看她,道:“記得在我墳前種一棵荔枝樹。”

死了還要求這麽多?

吳非辭敷衍地點頭,“嗯,知道了。”

雖是以開玩笑的語氣說這些事,但也不全都是玩笑。

阻攔公主逃婚的命令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下達的,書中的趙七郎只是一個禁衛,他沒有選擇,只能視死如歸。

穿到趙七郎身上的趙知臨同樣別無選擇。

“什麽破差事,不如辭了種田。”吳非辭忿忿吐槽,爬到床上,抱起上面一層褥子遞給趙知臨。

這個宅院看著挺大,房間也挺多,可很多房間都只蓋了稻草作頂,窗戶也很破,養雞養馬還行,住不了人,能用作臥室的只有兩間。

阿婉弟弟住一間,她和趙知臨住一間。

當下這個朝代還沒有普及高腳家具,大多數人是席地而坐,所以屋裏廊下都會鋪上木地板,不富裕的人家裏也會鋪上竹編的蔑席,擦一擦墊上褥子,就能當床睡。

若碰上趙知臨這樣的人,得多擦幾遍。

嘖,講究。

“本朝禁衛隸屬於禁軍,禁軍由南衙諸軍和北衙禁軍組成,前者屯於宮南,由宰相指揮;後者屯於宮內,由皇帝親轄。”

趙知臨鋪好褥子,伸手接過她丟過來的枕頭,撫平整後放在褥子上,“皇權在上,即使趙七郎是低級別的禁衛,也不能輕易辭去軍職。”

“你明天去敲敲你上級的腦袋,後天你禁衛的差事肯定就沒了。”吳非辭提議道。

“後天我腦袋也沒了。”趙知臨道。

他說的是實話。

“若是公主不逃婚的話,皇帝就不會下旨,明武門就不會血流成河……”吳非辭緩緩躺下,轉過身向裏,扯起被角蓋住腦袋,喏喏低聲呢喃:“若公主不逃婚……怎麽可能呢?”

昭平公主逃婚並非早有預謀,而是一念之間,甚至此時此刻的昭平公主都不知道她會逃婚。

剎那間的意志固然莽撞沖動,脫離正確邏輯和慣有理智,卻非比尋常的堅定,一旦轉身便不會再回頭。

恐怕昭平公主自己都無法改變自己那一瞬間的意志,何況是旁人?

吳非辭更做不到。

夜已經很深了,月光都沒了亮色,懨懨地耷拉在樹梢上。

吳非辭試著出聲喚人:“趙知臨。”

“嗯?”

還沒睡。

她轉身向外,看著地上的趙知臨,認真問道:“荔枝樹你要什麽品種的?掛綠還是露花?”

“…………”趙知臨默然許久,淡聲道:“這個朝代,應該還沒有栽培出這麽多荔枝品種,你自己看著種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吳非辭今夜睡得很不安穩,輾轉反側,翻來翻去,亂踢被子。

一層褥子太薄,硌得她腰疼。

明天買一床新的褥子吧。

她如是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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